薛秀丽:每个人都有登顶雪山的权利

薛秀丽:每个人都有登顶雪山的权利

 
    北大山鹰社成立于1989年4月1日,这个日子比较奇怪,是愚人节。有一句话这么说,“我们选择在这一天成立山鹰社,与其说是巧合,不如说是一种安排。西方人选择这一天做愚人节,是为了向荒谬挑战,我们选择这一天成立山鹰社,也是向自我的挑战”。薛秀丽将这段话当成真理向我们诉说,态度认真,目光坚定。
    谁说登山的队伍中,男性永远是绝对的主导?
    作为北大山鹰社20年来的第二位女社长,薛秀丽没有挺拔的个子,宽厚的臂膀,强过他人的体力和优势,但是她谨慎,她热爱登山,如火焰般炙人,执着的信念,足以支撑下两座雪山的高度。在她担任社长的一年多时间里,她成功的带领了人数最多也是女队员最多的队伍登顶,她说,每一个人都有登顶雪山的权利和机会,我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登顶雪山的那种幸福。


飞    宇:你这么文静的女孩子,为什么会想着加入山鹰社呢?

薛秀丽:山鹰社在全国很出名,06年的时候,刚好遇到社团招新,很好奇,就想进去体验一下。后来发现,他们组织的一些活动很适合女生参加,一些男孩子做的事情,女生也能做得很好。

飞   宇:你体能一定很好了?

薛秀丽:我以前的体力其实挺差的,进社团参加体能训练,每周二、周四晚上,400米跑道,上来就是五六圈。刚开始我跑不下来,跑下来之后就感觉浑身跟散架一下,随后两三天浑身酸痛,几乎不能走路。
现在已经很好了,平时基本都不怎么生病。

飞    宇:登雪山的想法什么时候形成的?

薛秀丽: 07年春天吧。刚入学的时候,我不认为我是有能力去爬雪山的。但是经过一些训练,尤其是两次冬训之后,感觉自己体能有了很大提高,而且很多经历过的人的种种诱惑,我就决定去了。
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,想办法说服父母,院系老师,还有为了登山做一些训练呀。

飞   宇:加入山鹰社的时候,家里人就一直支持你吗?

薛秀丽:刚开始听说我要去山鹰社,他们不是特别清楚也没反对,听说我要去登山了,他们还有一点点震惊,说要想一想。我就电话攻势,先把我妈妈攻下来,然后逐一击破。我爸妈一直比较尊重我,注重我的独立能力。
后来我登山回来了,妈妈才告诉我说,去登山的那个月,她基本没有睡过好觉。

飞   宇:你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独立好强嘛?

薛秀丽:这跟我爸妈的教育有关。从小,我妈就教育我,如果你想做什么事情,你觉得是对的,她也觉得是对的,那你就去做,不要想着别人会帮你去完成。所以我很小就要学会自理。
    小时候我会怨恨爸妈,为什么其他小朋友的衣服有爸爸妈妈去洗,而我要自己洗,其他小朋友可以玩,我却要做那么多家务活。当时觉得爸妈好不尽人情呀,但是现在想想,挺感谢他们的。他们其实完全理解我的感受,但是装作不闻不问,自己去干吧,干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。我比较好强,做一件事情都要尽力做到最好,从小性格就比较强硬。
    我记得小学三次年级的那个冬天,我妈让我洗衣服,我怕冷,想赶紧洗完,随便洗了一下,就说干净了,晾起来。妈妈在旁边监督,说没干净,还要重新洗,给我丢回来了。我一边洗一边哭,洗了两遍,最后终于过关了。后来每次穿衣服的时候,我都特别小心,想着不要弄脏了,不然还得自己洗。现在做什么事情也特别谨慎。

飞   宇:准备登山阶段,你最大的阻力来自哪里?

薛秀丽:自身的体能。为了保证安全,登山之前要做很多技术上的准备,体能上的准备,安全上的准备,是比较花费时间的事情。
要加入登山队有一个选拔标准,必须过了登山线,一条攀岩的线路。那条线路挺难的,我为了过那条登山线,磨炼了很长时间,两个膝盖都磨破了。

飞    宇:保证能去登山的体能,要做什么训练去提高?

薛秀丽: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,每天晚上都会有跑步,有匀速跑,至少是20圈,25圈,然后是冲刺跑,负重爬楼,从开始15公斤,长到25公斤。还有俯卧撑,一般要做三组,每组二十个左右。还有仰卧起坐,压腿等很多项训练。

飞    宇:你现在最多能负重多少?

薛秀丽:没算过,但是30多公斤差不多吧。

飞   宇:去登山之前,为了保证每个人的安全都要做什么措施?

薛秀丽:应对登山各种情况,做技术方面、体能方面的训练,要入保险,家长同意书,院系同意书,个人责任书等等。

飞   宇:是不是体能方面要达到什么标准才能去?

薛秀丽:也没有,只要你选入登山队之后,一般人的身体经过训练之后都能达到那个素质的,但是去登山之前要进行体检,比如说你没有妨碍高原攀登的疾病,比如心脏病,高血压之类的都要排除。

飞   宇:第一登山是什么时候?给我们讲讲你的经历吧。

薛秀丽:第一次登山是07年7月份西藏藏北的家岗山,那是一座历史上还没有人登上去的雪山,海拔6444米。我们从北京这边坐火车直接去的拉萨,然后坐汽车,那边没有直通的公路,都是山间小路,坐了两天的汽车才到贾钢锋下的一个小小的县城。
结果到那里当天晚上,我的肠胃炎就犯了,晚上已经坚持不过去了。然后队友拉着我,把县城里唯一一个小诊所的门敲开了,在那里输液输了一整天。当时特别痛苦,因为整个大部队的形成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,其他队员进山建立本营去了,留了两个队员照顾我。我心里特别的难受,而且特别虚弱。输液一天之后基本恢复了体力,赶上了其他队友。

飞  宇:那次登山用了多长时间?

薛秀丽:整个在雪山上呆的时间大概一周左右吧。
    山鹰社爬山分两个阶段,一阶段是上山勘探,勘察基本情况,修一些基本线路,然后下来跟大部队休整一天时间。第二阶段,差不多就直接冲上去了。修路,下撤,然后再修路,再下撤,就这样反复的进行。
    第一组对体力各方面要求比较高,他们要负责开路,因为那些路没有人走过,他们要确定路线,修路,保证后边人员的安全,我当时分在第二组,主要搞运输,负责后勤以及后勤方面物资,建立营地呀之类的事情。

飞   宇:山上生活是怎么过的吗?

薛秀丽:我们第一次登山在雪山上只建立了一个营地,在到达雪线的地方,就要换上所有专业的雪地装备,走两三个小时候后,走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建立营地,选营地,第一要平坦,相对比较安全,不易发生雪崩,冰块裂缝之列的地方。
    在雪山上睡觉是很痛苦的,那个帐篷是高山帐,在里边很暖和,但是外边很冷,我们会在脑海里纠结挣扎,不想出去,可是又不行。
    我记得登顶那天,为了保证冲顶和下撤的时间,我们都起得特别早。我第一个钻出帐篷,当时山上一点风都没有,下了很小很小的雪,飘在你的眼前,四周很黑,看不到顶峰所在位置,但是冥冥之中,你知道它就在那个方向,周围特别特别安静,很安静,你就感觉你要完成一件很神圣的事情的感觉。
    之前我因为攀岩两个膝盖都有损伤,不能长期负荷,最后那天,我的膝盖很疼,我几乎都要放弃了,但是我的队友,也是好朋友,一直我身边陪着我,鼓励我。最后爬一个特别高的雪坡的时候,特别陡,正好太阳升起来了,反而记得那个情景比记得登顶更强烈一点,我回头一看,感觉太阳就在远方,自己的脚底下升起来,整个天空被太阳染成了一种特别鲜艳的颜色,整个天空的颜色慢慢扩散,感觉特别壮观。
    登顶之后,我们拍了很多照片,还埋登顶罐,我们会带一些小小的罐子,瓶子,把我们的愿望都装在里边,埋到雪底下。

飞  宇:你写的什么愿望?

薛秀丽:不太记得了,好像我比较贪婪,写挺多的,就是希望自己的家里,在乎的人身体健康,心想事成,生活更好一些吧。

    第一次登顶雪山,薛秀丽已经挣到了幸福和成绩,第二次登顶雪山,薛秀丽有着责任和想法,“我是社长,我有责任和义务带给每一位队员登顶雪山的快乐”。在第二次登顶玉珠峰的时候,薛秀丽,力排众议,坚持带上了五名女队员。她不是在出风头,也不为挣噱头和眼光,而是为了大家长期的汗水和泪水,有闪亮发光的瞬间。“每个人都有登顶雪山的权利”。

飞   宇:第二次登雪山是什么时候?

薛秀丽:09年暑假,去年。我当时是山鹰社社长,担任当年的登山队队长。这次是青海格尔木那边一个玉珠峰,海拔6178米。当时选择登这个山是因为去年是山鹰社20周年社庆,搞了一个比较大的庆典活动。
    山鹰社是一个很重感情的地方,也是很多人留念的地方,很多老社员就觉得搞一次回归,然后一起登一座雪山。最后选择了玉珠峰。

飞   宇:这次还顺利吗?

薛秀丽:也有一些挫折。我们去的时候正处于它的雨季,每天都会下雨,早上起来天气很好,中午开始就下雨呀,大风,下雨,每天都这样,受到天气影响很严重,有时候大雾,能见度非常低,你只能看到你周五五六米的地方,对安全呀,路线判断造成很大的隐患。

飞    宇:第二次登山你是第一梯队的人吗?

薛秀丽: 不是。因为登雪山对体力有很大的要求,在A组里边是没有女队员的。我们分为三个组,然后每一组都需要有队长,我当时就觉得我在后边统筹一下会更好,前边有有经验的老队员,队长,我比较放心。

飞    宇
:这次登顶和第一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?

薛秀丽:第二次登雪山有一种责任在里边。第一年登雪山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,我第二年登雪山的时候,我就尽量让所有的队员因为登雪山体会到因为登雪山而幸福的感觉。所以在准备上不能像新队员一样对自己很松懈,我做所有的事情都很拼命,拼尽全力。
    去年登山队跟往年不太一样,以往女队员最多三人,去年加上我一共有六个人,女队员比较多,我就想要保证每个人都有一个很完美的登山,在选队员上我就力排众议的,坚持所有女队员我一定要带她们上,每个人都要有一次登顶的机会。这次登山,所有的人都登顶了,当时我特别激动,终于完成了这样一件事情。我记得登顶那天,我抱着一个老队员哭了好一会,终于心愿得了。
    很神奇的是,之前天气一直不好,大雾弥漫,结果冲顶那天早上,天气突然放晴了,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看得很清楚。 玉珠峰的顶是一个馒头状的顶,平坦得像一个足球场,特别特别大,我们特别兴奋,像小孩子一样在那边翻跟头。

飞    宇
:这次埋许愿瓶了吗?

薛秀丽:埋了,不过这次是火柴盒,因为环保嘛。有一个愿望实现了,希望自己保研成功,回来要保研了嘛,结果真的成功了。

飞    宇:登山过程中你有遇到过生死一线的事情吗?

薛秀丽:不能说生死一线吧,但是很危险的事情还是有的。去年去登雪山的时候,山上情况突然变化,下起暴风雪。当时我领的后援小组五个新队员,只有我一个老队员,我们其中一顶帐篷被暴风雪吹走了,带着我们所有的物资。有队员问要不要下车,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们要呆在这个地方,保住剩下的两顶帐篷,保住我们剩下的粮食,保证第二天下撤。于是下决定让大家要原地呆着。我们趴在一个地方,一动不动,全身湿透了,又冷又饿的。幸亏那场暴风雪持续才持续了一个多小时。如果暴风雪一直下下去估计我们就很危险了。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后怕。


飞   宇:在山鹰社里最让你感动和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什么?

薛秀丽:最让我感动的事情不是在雪山上。有一次我们去雪山周围一个山区去冬训,那次下了很大的雪,据当地人说那雪十年不遇,把我们的帐篷都埋了一半。冬训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,特别冷,又走很累,衣服从里边往外湿透了,结果从山里出来后,我就发烧了。我们住在一个老乡家,我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,几个老队员特备照顾我,我感觉除了家人之外,从来没有人给过我那样的感觉,感觉特别感动温馨。

    还有一次也是去冬训,我穿的鞋子尺码偏小,把脚磨破了,特别疼。结果最后一天,我们走错了一段路,没有水喝,大家就吃雪,我是新队员,也是为数不多的两个女队员之一,加上脚很疼,就开始发脾气,埋怨他们。大家都让着我,有两个老队员过来护着我,在后边慢慢走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身上也有伤的,但是他们没告诉我。
后来,我们捡到了一个别人没有开封过的饮料,已经冻成冰块了,我们就用刀子割开,一人分一块,分给我的是最大的一块。我当时特别感动,觉得自己太任性了。队友之间的深厚情谊,是山鹰社最吸引我的东西。

飞    宇:为什么会想去当社长呢?

薛秀丽: 我特别喜欢这个地方,我想让以后的人也喜欢这个地方,带更多人一起去领略登山的幸福感。
在山鹰社,最大的感受就是对人生的一种感情上的影响吧。你会觉得有很多兄弟之情呀,一起经历生死的那种感情,是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。

飞   宇:给所有想去登山的同学提一些建议吧。

薛秀丽:首先要有很好的体能,这个是可以锻炼出来的,但是必须锻炼了再去。女生,必须掌握必须掌握一些应变的技术,登山的技术,然后就是不能逞强,如果有不适的话马上跟队友沟通,如果逞强的话可能会把自己的生命处于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步,这样是很危险的。

    北大山鹰社曾经创下过很多辉煌:开始于90年初,并作为世界民间组织的身份,冲顶过8201米的世界第六高峰。在玉珠峰等雪山留下过脚印。也因为曾经过于激进而酿造悲剧轰动一时。如今的山鹰社,更加务实平稳,不再去求高求险,而转入了一种登山训练模式。想通过这样一个平台,让更多人体验到登雪山的一个权力。
    薛秀丽这个社长当得很辛苦,她用了很多的精力在认真经营,主编《山友》社刊,带头训练。20周年大庆的时候,她策划组织了盛大的开幕式,带着队员们制作了40多块展板在各高校进行巡展, 为山鹰社赢得无数赞誉,大半年都没有休息过。

    “不要在我面前找任何理由和接口,只要能解决的理由和借口就不是理由和借口。”外表文静的薛秀丽,在山鹰社里遇着硬朗的做派,因为如此,她曾经被社员们不理解,冠上凶恶的代言。但是登山是件严肃的事情,我们赌不起,也侥幸不起。